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匆匆那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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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天一夜的长途颠簸后,颈椎似要折断的我,终于扑进了这座南国城市的怀里。

还是那样清新秀丽,依旧在第一秒里喜欢上它:满街垂着气根的榕树,葱茏里透出几分古意;各色藤蔓在道旁轻舞飞扬,漾开了七彩的笑靥;随处可见嫩生生的绿毯,裹着海风携来的咸湿,闪耀生辉。七月,凤凰花正盛,红艳如冠的花儿,从翠绿的羽叶中肆意溢出,犹如怒放的青春。

喜欢这样的明媚,多少年都不改的痴迷,在第一眼的触碰里便释放开来。

十四年前,也是这般欢喜地站在凤凰树下,对前来迎接的云说:“谢谢你的召唤,我好喜欢这座城市!”接着比划起当年游历北京古都的失落感:人挤灰飞扬,苍凉缺活力,干巴没灵气……说着说着,深圳上空的云堆起来,大雨即刻撒下。骤雨初歇,花红更盛,珠露晶莹,整个城市更显灵秀动人。这个温情的城市,多少年过去了,还能让你一眼就跌入青春的芬芳里,无法自拔。

【一】

那一年,在这个城市,有五个青春少女相依相伴,共度一段无忧时光。

在一群70后幼师生里,静是唯一的独生女,且年纪最小,是众姐姐们的宠物。这样集万千宠爱长大的乖丫头,却不肯在父母的怀里撒娇,竟第一个背起行囊,远离家乡,最先漂到这个城市打拼,才半年就拿到了打工族朝思暮想的常住绿卡。她把好消息给了好友云和丽,接着是我和小雨的加入。

师范三年,云是我的上下铺,同乡好姐姐;丽跟我同桌,都爱极了《红楼梦》,志同道合的文友;而小雨是喜欢黏着我撒娇的小妹,一样都爱披长发看琼瑶小说。毕业四五年了,四人都和我书信来往着。没有QQ和网络的时代,丫头们无法分离的心,靠着纸墨传递彼此不变的温度。

我是带着一颗受伤的心奔到这个城市的。云和丽都说,来吧,你会喜欢上这里的,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。友人切切召唤下,我终于不顾了母亲的泪水,狠狠心,把故土抛到了千里之外。

五个原本分散在不同角落的好友,就这么稀罕地聚在了同一个城市,云、丽和我还是同一个单位,无忧如这个城市的鲜花不停绽放,每日二十四小时总嫌不够长。

我毕业后一直教小学,到这里进的是最有名的大学附属幼儿园。才上班,便把云和丽的神经弄得紧绷。我连最简单的一句“小朋友好”都说不对,习惯严肃地喊“同学们好”。丽和云不停嘱咐这个,解释那个,就差没把自己分成两半来替我了。

幸而我还不算太笨,渐渐适应了幼儿园的教学,赢得了小朋友的喜爱,家长们和园长也都认可了沉静的新老师,云和丽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沉下来。

除了上班要操心,业余也不省心。第一次去游泳,刚到更衣室,我就被那些暴露的胴体吓住,打起了退堂鼓。云和丽齐声开导,在海滨城市,不会游泳就如青蛙不会下水般荒唐,这游泳池和海,是消暑的最佳去处,怎么可以只躲在空调里呢?好说歹说,我才换上泳装,还是迟迟不肯走出更衣室。急性子的丽一把拉了我往外拽:“小姐,这泳池里人人都是泳装,新潮性感的比比皆是,就你这保守的连体装,瞥都不想多瞥你一眼的!”

我这才满脸红晕地挪出来,偷偷打量,泳池上下果然一片比基尼,都在水花里享受清凉,杞人忧天啊!旱鸭子终于下水啦,云和丽交替托着我,练习游泳,还请来最高明的男教练辅导,可惜教练的手放开不到几秒钟,美丽的青蛙便四肢混乱地下沉。

看我在浅水区半生不熟的胆怯模样,温柔体贴的云也忍不住摇头:“紫儿呀,你穿着时尚,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连短袖也不肯穿的小封建,可骨子里还是千年的古董,青花瓷转世的——守旧,胆小!真得好好洗脑,这个城市你才能扎下根呢!”

于是,随时随地,我被两个姐姐洗脑。

她们常带我去民俗村。这个汇集了56个民族文化的景区,时刻都有精彩的节目在上演。看吧,黎族小伙子皮肤黝黑,长发披落,脸与身纹着艳丽而诡异的刺青,穿着短短草裙,弓背赤脚,手拉手在熊熊篝火前载歌载舞。我看得入神,突地一个踉跄,被人推进圈中,两个黎族小伙立即一左一右牵住,嚯嚯大呼。我心底发毛,被牵的手微微发抖,然而欢乐的鼓点让我不由主地抬腿跟拍跳跃,也成了旋律中的音符。

不到三分钟,汗水畅快流下,真惬意呀!我忘了矜持,跟着节拍嚯嚯大叫,抬头看,丽正在对面冲我挤眉,红红篝火映出一眸阴谋得逞的坏笑,像吐焰的凤凰花。五月开始,凤凰花成了这所大学校园的主角。叶如飞凰之羽,花若丹凤之冠。此时校园里正酝酿青春离散前的艺术节。

如茵的绿地上,有勤勉排练着的身影:舞者飘飘,笙箫悠悠。不停变换的海报如花开,吸引着人们加入到一场又一场青春舞曲里。最记得那场萨克斯演出,那是我第一次听音乐专场,连表演厅都不是常见的大会堂,一层一层的观众座位像漩涡上升,表演者停在最底层的漩涡中心。是夜,演奏厅座无虚席。

演奏者是个年轻的大学生,说是电视剧里的那种富家子弟,衣着倒为低调的奢华:白衬衣和领带都显得随意,发型也没特别怪异,华丽灯柱里,起眼的只是那支弯曲着的金色乐器(这奢侈品需要工薪族数载年薪才买得起)。

缓缓地,金管里飞出了旋律,深情而沉郁,揪住了在场的每一颗心,甚至唤出了悲伤者深藏的眼泪。一曲结束,掌声雷动,很多人呼喊着青年的名字。丽拉了眼角湿润的我往下跑,非得让我跟她一道献上手中的小红旗。青年站在漩涡中心,善解人意地向我点头一笑,扑扑狂乱的心跳节奏便旋律般沉稳下来,这一瞬的心暖,竟消融了不少积淀的怯懦。

园里组织去鸟的天堂观光了,云打开衣柜:“紫儿,这条格子长裙我穿不了,还是你身材修长衬得出那窈窕,换上看看!”丽也马上有旨:“你的皮肤虽然吹弹可破,可略施薄粉,会更显晶莹剔透呀!”

“羽西的口红,是世界品牌,可别辜负了家长的心意,唇红如樱赛西子呀!”“把马尾放了,该长发飘飘啦!这桃红的甲油很配你啊,抓住周末空档,尽情享受美丽……”两个姐姐你一言我一语,挟持着我装扮完毕,前后左右转一圈,不胜骄傲:“紫儿,你就是生活里的琼瑶女郎,你可一定要幸福呀!”我仿佛成了那换上了霓裳羽衣的灰姑娘,而南瓜车和水晶鞋,都拜两个仙女姐姐所赐,跟王子毫无关系。洁白的鸟儿以连绵三百里的大榕树为天堂,这一座弥漫着宠溺气息的城市,就是我的公主殿堂。

女子间的密恋,常常好过男子:爱情难免伴着苦痛,友情却只是芬芳和甜蜜。从十四五岁在师范初识至今近十载,女子最美的青春都能相知相伴,这样的情缘几人能得?咸湿的海风轻吹,最新流行音乐低低飘出窗外,私密的午夜热线节目正在热播,闺蜜们的夜半私语总没法聊完。

那时,云正与老家的一博士异地恋,她喜欢上辛晓琪的《味道》,一遍一遍跟电台哼唱,偶尔煲长话,还会微红着脸低声哼唱几句给书呆子听。我听得有趣,学了云的柔情,表演给丽听,云佯装恼怒地追着我们满室跑,嘴里不忘反击:“紫儿,就你能学是吧?那就休了军营里的那个,跟我一起找博士!”

丽立马附和:“对呀,这年头,同性恋都可以拨热线电话了,还坚持什么唯一的清白!是错误,纠正得越早越好。”联盟阵线说变就变,洗脑说来就来,我无力招架,窘态毕露,只有耍赖挠痒痒,笑声压抑不住,邻室恨不得破门而入,收拾三个疯子。

黄昏昏黄,彩霞满天,三个丫头肩并着肩,漫步在缀满黄花的草地上。若是静和小雨前来聚集,欢声笑语更胜平时。我的忧伤渐渐淡去,明媚的笑意挂在眉梢。在这样美丽的校园里,充实而轻松地工作着,领几千元的月薪(老家每月才一百多),再不用费劲节衣缩食,喜欢什么都能尽量买了,没有负累的心如那无垠的海阔天空,扑腾来扑腾去都是欢乐的浪花。别管终身的皈依,只跟青春的姐妹相伴,与四季的繁花同驻。树树凤凰花如火如云,开满枝头,五朵金花儿倚在树下,和花同住镜头深处。

凝眸一树流丹,我心底漫过一片甜蜜和忧伤:如果可以,那就让夏季同凤凰花一起停下,不要离别,不要凋零。

【二】

回想起十四年前的那一次挥别,我忽然雾湿眼眶。

那一年站在凤凰花开的路口,没人流泪。都知道,这一挥手,没有负累的无忧青春,亦要随之画上句号。却也相信,会有更美好的相聚在前方。谁能料想,一挥手,光阴辗转十四年?穿过岁月的沧桑,我们还能认出彼此么?

那个暑假,我去了北京后,没有如云和丽劝告的那样了结一段错误,却在那个男人的抱头痛哭里,放弃挣扎,步入围城。

少女如花,一旦成为母亲,天真浪漫渐渐褪尽。独自在家抚养孩子,又做爹又做妈,不经意,我跟青春密友断了线。回过神来,再写了信寄往那所大学,都是石沉大海。

无数个梦里,凤凰花流丹溢彩,一朵一朵,飘于长发间,拈在微笑里。浪花飞溅,云、丽和自己在一片蔚蓝里娇嗔、笑骂,忽然一个巨浪,把不太会游泳的自己冲到隔离鲨鱼的安全网边,丽和云脸色发白地飞速游来拽自己……

好多次生病,独自痛苦的煎熬里,想起了在南国丽都,某个发烧的夜里,云一次次冰敷额头、量体温,彻夜未睡,熬红了双眼,我的渴盼一阵又一阵:那些花儿到底去了哪儿?今生能否再相逢?

心潮微涌的当儿,我瞥见了前方一个瘦小的身影,正引颈眺望,分明是那个一宿不睡替自己冰敷的云咧!加快脚步走上前,傻傻地笑过几秒,我才向着背影叫喊一声:“云,紫儿在这!”于是,张望的人头扭转,惊喜异常。拥抱,狠狠拥抱,甩掉十几年的别离,这一刹,重返青春的亲密无间。

坐在小车里,细细打量彼此,岁月留着那么些痕迹,可狠狠看过去,还是原来的那一个。两个人互相爆料,互相抱怨,攀援着回忆的藤,嘻嘻哈哈地荡秋千。

这么多年,你去哪儿了?找你太辛苦!

你埋怨,我也抱怨,早知道,决不让时光钻这么一个大空子。

要不是我灵机一动,请省城一位有地位的男同学,找到在省政府工作的师范好友华,回归了幼师班的大本营,和云还不知要隔离在时光的长河两岸,寻觅多少年呀!

失散多年后的第一通电话,我在这头轻唤一声姐姐,那头竟挂了电话,即刻又拨了来。我很奇怪,云却很自然地解释,长途话费贵,自己电话包月的,反正用不完。永远都要为我着想的习气,任时光怎么阻隔,都改不了,心陡地暖透,仿佛又重回那黏着云撒娇的少女时光里。

可怕的不是离散,最怕你欢欣等待的重逢,是独自的酝酿。彼岸无人,只剩你对着回忆,拿阳光熨了过去。闰土成年后的一声“老爷”,寒透了站在少年时光里憧憬的那颗心。多谢十四年前的凤凰花,依旧开得如此热烈,那红色作证的青春约定,一声一声,依然艳若凤冠。

原来云婚后,亦离开那所大学,另考了一所公立幼儿园,做到副园长后,因女儿上学和丈夫办公司,竟辞职做了主妇,管理一家人的起居。虽然也往我原来的小学寄了信,一样石沉大海,哪里料得到我从小学教到了初中、高中,学校换了六七所!

这一场迟到的团聚,成了隆重的节日。正创公司的博士姐夫,顾不得事务繁忙,特地请假接风,自告奋勇下厨房。赤着膀子还冒汗的大厨,看到小辣妹子胃口大开的模样,十分得意。

我和云的两个小公主只差两岁,都是书虫,一见如故,第一晚窃窃私语到半夜。再后来,结伴去书城,甩下了大人们。上一代的情谊在传承,我和云相视一笑,仿佛见到了当年的自己。

静也开车来云家聚餐。她被三男一女(爸爸、老公、儿子和妈妈)宠着,不管家务,只负责美丽,做了十来年的孩子妈,依旧仙得像未婚少女。她为我精心挑了一本瑜伽书和一面法国带回的小镜子,但愿亲爱的闺蜜也能青春永葆。

静说,开朗的丽回了老家,生了一对龙凤胎,真是班上中头彩的人,谁能比过她的子女福?而没有留成深圳的我呢,被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宠着,在没有雾霭的小城安定地生活,也是难得的福气。其实做幼师,并不很适合书虫,教高中才不算浪费,老天爷的安排,还是很有人情味的。

都好着呢,当年的五朵金花,剩下那个最爱年黏自己的小雨不知去向。虽然牵肠挂肚,始终没有消息,只好对着凤凰花下的张张合影,轻声祝福了。

海,是一定要去的。前一夜,就住在我学生安排的海滨宾馆里。这里,又有我带过的许多学子漂来了,他们从城市的各个方向奔来,要见一见分别几年的老班。有人带来了大束的粉玫瑰,有人带来了激情的拥抱,大家欢笑着,眼里心里温暖地潮湿。无数的笑靥绽放在蔚蓝的大海边,凤凰花的身影点缀了又一场青春的邂逅。

那年共处的大学校园,一定要重游的。比起十四年前,凤凰树更显繁茂葱茏。悄悄走过,红红花瓣在风里携着长发飞起,高高的岩石依旧被鲜花簇拥着,绿绿的“友谊林”几个大字笔力遒劲,那五朵金花儿倚在此处灿烂地绽放,如今花飞南北,更有一朵杳无音信。

静立暮色中,一首旋律从时光深处响起:“没有哪个港口,是永远的停留。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,有我最珍惜的朋友……”

叶如飞凰之羽,花若丹凤之冠。盛开时一树艳火焚尽,来年重生新绿。凤凰花语,是别离,是思念。时光匆匆,那年的花影还在,岁月不将人待,花枝在风中摇摆,你我的旅程怎么能够懈怠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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